蓝色多瑙河

 

    车队一进入维也纳市区，掠过联合国驻在机构的大楼，全车一片惊呼：多瑙河！从这一刻开始，在以后20天的旅途中，我们将在奥地利、斯洛文尼亚、波黑、塞尔维亚、保加利亚、 罗马尼亚六次与这条中东欧的母亲河相遇。

    在我们心中，多瑙河当然应该是蓝色的，怎么想象她可能有别的颜色呢？

 

    一说起多瑙河，大家心中便会响起奥地利作曲家小约翰·施特劳斯最富盛名的作品《蓝色多瑙河圆舞曲》。这首曲子被誉为“奥地利第二国歌”，每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都要作为保留曲目演出。

 

    它以典型的圆舞曲三拍子节奏贯穿，优美、明快而富于弹性，易干流传却又显出内里的华丽和高雅。

 

    一次，小施特劳斯的妻子在待洗的衣服中发现他换下的衬衣衣袖上写满了五线谱。她知道这是丈夫灵感突现时现场记录下来的，便将衬衣放在一边，干别的事去了，回来后这衬衣却不翼而飞。她离开1时，洗衣妇把它连同其他脏衣服一起拿走了。妻子不知道洗衣妇的居所，坐着车子到处寻找，半天没有下落。在她陷于绝望的时刻，有一位酒店里的老妇人将她领到那洗衣妇的小屋，洗衣妇正要把那件上衣丢入肥皂水里。她上前一把抢过那件衬衣，挽救了衣袖上的珍贵乐谱。这正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不朽名作——蓝色多瑙河圆舞曲。

    每当这首园舞曲的旋律在耳旁响起，我眼前便会出现生命记忆之中所有关于春天的景象。一条蓝色的大河在中东欧好几个国家的大地上流淌，一个弯，又一个弯，像一幅长长的没有尽头的画。造化蘸着她清彻的河水，将沿岸的绿色一笔一笔画上去。绿色的森林用白杨、橡树、松柏、山毛榉、枫叶，掩眯着微露风姿的小阁楼。嫩绿的草坪以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显示出大地的丰乳和细腰，那无以言表的曲线之美。当然还画进去了沿岸如山岗般起伏着的歌声，如春风般回旋的舞姿。还有挤奶的农妇和刈草的男人，坐在镶满鲜花的窗前望街的老人……

 

    多瑙河，一幅欧陆风情的长卷。中东欧的风光之美，风俗之美，风情之美，风姿之美，或灵秀或苍莽，或温馨或沉郁，或精致或简约，一一描绘其中。这条流动的长卷最后汇入了黑海，那面欧亚之镜 ，留给了千秋万代。

    小斯特劳斯用旋律倾吐着对这条河的爱：“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犹如金子闪闪发光，真情苏醒在在多瑙河旁，蓝色的多瑙河旁。香甜的鲜花吐芳，抚慰我心中的阴影和创伤，不毛的灌木丛中花儿依然开放，夜莺歌喉啭，在多瑙河旁，蓝色的多瑙河旁。”（诗人卡尔·贝克的诗句，作曲家用其命名自己的作品）。

 

    多瑙河，你怎么能不是蓝色的！你孕育了近10个国家上亿人的生命，你书写了欧洲长存几千年的青史，你让大地如此之绿，天空如此之蓝，你怎能不是蓝色的！

 

血色多瑙河

 

    但其实多瑙河曾经是血色的。殷红殷红的血浸洇在河水中，为铁血的历史作证言。

 

    《蓝色的多瑙河》这首园舞曲的创作契机，在蓝调的深处就有着血色的背景。1866年，奧地利帝國在与普鲁士戰爭中慘敗，全国沉浸在浓郁的情绪之中。这时，维也纳男声合唱协会指挥赫贝克，委托斯特劳斯为他的合唱队创作一部“象征维也纳生命活力”的合唱曲。

    多瑙河流域各国的历史是一部刀光剑影的历史，充斥着弱肉强食、占领和吞併的血泪。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千年以来先后被匈奴人，东哥特人等多次占领。400年以来，这里又是拜占㡺帝国、匈牙利王国和保加利亚帝国撕杀的战场。后来又被土耳其人的奥斯曼帝国吞併，在全国开始了强制性的伊斯兰化进程。致使塞尔维亚信奉东正教师人在大主教带领下两次大移民。后来又三次被奥地利人占领，三次被土耳其夺回。可以想见频仍的战争中，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死于非命。

 

    而地处多瑙河上游易北河流域的德意志帝国，正是两次世界大战的主战国。中游波黑的萨拉热窝，由于奥匈帝国王储在此被刺，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二战中，纳粹德国在贝尔格莱德多次大屠杀。而1944年东正教复活节这一天，二战盟军飞机轰炸贝城，1500人遇难。

    因了如此惨烈的血色历史，前南斯拉夫联盟最早主导了不结盟运动，以对和平与发展的疾声呼吁，在世界上产生了极大影响。

 

    今天下午，车队在大雨中从维也纳街头驰过，还能看到有出售枪枝的商店！多瑙河仍有隐忧。

 

 金色多瑙河

 

    我们的车队由㨗克绕维也纳去斯洛伐克，一路上秋雨绵绵。在淡如烟雾的雨幕中 ，多瑙河两岸的大地色彩纷呈，正待收割的玉米，用大排笔恣意在土地上刷出大块大块的金色；刚收割过庄稼的土地是褐金色的；秋日的白杨林是鹅黄的。随即雨便大起来，車顶被雨点击得劈啪作响，主驾、副驾们在车台里议论，老天周到呀，跑了一万多公里，专为我们彻底洗了一次车，好光鲜干净地进维也纳，见多瑙河！

 

    车窗外成了一幅幅中国山水画。间或有枫树林子掠过，像是大地举起一排排火炬，在烟雨朦胧中为车队引路。有次掠过路边的枫树苗圃，一片可以燎原的金色火焰在细雨中燃烧。路过村落，许多民居的爬墙草，更是用赤金在墙上编织着各种图案。

    维也纳以黄楼和绿顶为主调 。商店的招牌也常采用黄绿和假金两种颜色，有时还给楼体镶以金色的图案和修饰物。由于雨簾太厚，才下午两点左右，街上的车流全开了前灯，大楼里也亮起照明，发出金光耀熠。加上满城黄叶飘飘，金色便着实笼罩了这座名城。

 

    “ 半城绿树半城金”，这是多瑙河畔的中欧名城维也纳给予我的印象。

 

    我十分有幸，能够在蓝色之外看到另一条多瑙河，金色的多瑙河。我明白了，维也纳金色大厅为什么如此如雷贯耳？那正是对金色多瑙河精确的色彩凝炼。金色大厅又为什么让欧洲人如此心仪？那正是他们心中的多瑙河在每年秋天里的容颜。

 

彩色的多瑙河

 

    历史哲学是在一次次悖论中前行的。战争也有它的的另一面，那便是常常反倒构成了民族文化交流融汇的一个渠道。

 

    在贝尔格莱德街头，我们能看到各种风格的建筑，除了最多的奥匈帝国时期的建筑， 还有不少法、英、俄风格的建筑物。从市中心典型的中欧风情小镇，到遍布市区的东方建筑。二战后为了给大量涌入城市的农民提供住房，又盖了许多多野鲁派的现代建筑。

    贝城的国立博物和其他博物馆也有着鲜明的多维文化融汇特色。除了收藏、陈列塞尔维亚各个历史时期的文物，也有丰富的拜占庭时期、文艺复兴时期和欧洲现代印象派的收藏。甚至还专门有一个馆收藏非洲艺本品，反映了这一地区中东欧和地中海沿岸銜接地带的文化独特性。所有这些都体现出这座城市宽厚的文化襟怀和美美与共的艺术情趣。

 

    祸福相依，得失偕至，上一代以自己的多难生存，换取下一代的多维发展，古往今来，有多少这样令人心酸的故事！

 

    多瑙河，多瑙河，莱茵河的姐妹河，欧洲的大动脉，我们还要或远或近地伴着你行走，我们将会感受到你更多喜悦和痛苦，看到你更多的色彩，直至冬雪-- 银色的多瑙河来临之前。（2017年10月3-4日肖云儒于维也纳-布拉迪斯拉法-卢布尔雅那）